沿海地帶

傳說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在某個星光迷離的夜晚，失魂落魄的男學生來到池塘邊，感念戀情的消逝而悲傷不已。

為什麼我的付出沒有獲得回報？

難以宣洩壓住胸口的沈重悲傷，好難過，難過到快死掉了……

即使如此，眼淚卻落不下來，原來不知何時，自己早就已經失去縱情大哭的能力了……

卻可以感覺到內心碎成千片。

此時，一陣微風吹過樹葉搖晃，如風鈴般清脆的聲音。

風從樹梢溜下，沿草地蔓延，經過腳下，直抵池塘邊。

噴泉湧現，在星光下幻化出朵朵藍花。

無法辨別語言的聲音，忽近忽遠——

那是精靈的歌聲。

輕羽般的歌聲隨星光落下，溫柔覆蓋大地的黑。

想哭就哭吧　我為你唱歌

——不屬於任何語言的歌聲傳遞這樣的訊息。

可是我已經哭不出來了啊

——他內心猶自掙扎著。

樹葉嘩啦啦落下，傳遞精靈的回答：

沒關係　我幫你哭

歌聲化為千縷微風穿梭內心，精靈的淚水治癒了所有傷痕。

……

最後，滿懷感激的他從口袋掏出一枚硬幣，虔誠許下心願後拋出——

硬幣翻轉，化成一道銀色弧線落入池塘。

一切異象消失，周遭景色回歸靜謐。

星光依舊閃爍。

* * *

時間回到現在，校園中午休息時間，金色日光照在活動大樓玻璃反射粼粼光輝。

超自然研究社社辦，江楓與小鐵進門時小雨正在長桌一端吃涼麵，他們也坐到對面打開各自便當。

很乾脆就接受了雪女投靠的事實。

「妳昨晚該不會真的睡在冰櫃裡吧？」江楓發問。

「我們學校餐廳有一個大冷凍庫喔妳可以去那裏……」小鐵插嘴。

「沒有……昨天晚上阿姨發現我不在家，就過來把我抓回去了！」

原來她還有親戚啊？

「不過我已經知道路了……所以我早上是跑過來的哟！」

萬一被她阿姨當做誘拐少女的壞蛋那就不好辦了……江楓小鐵兩人互視一眼。

「下次坐公車。」江楓眉頭深鎖：

「……妳阿姨有說什麼嗎？」。

「阿姨說：『看到喜歡的男生要冰起來，遇到討厭的人也一樣冰起來。』」

「怎麼都是冰起來啊？這樣有差嗎？」

正低頭扒便當的小鐵仍不忘吐嘈。

「喜歡的人冰起來帶回家，討厭鬼留在原地。」

原來是地點上的差異啊？

「不能把人冰起來！這樣會死人的啊……」

江楓苦笑，必須說清楚否則會是個大麻煩：

「如果妳還想待在這裡的話，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是雪女、不能傷害人類、不要亂吃來歷不明的東西！知道嗎？」

「知道！」

「那如果有人欺負她怎麼辦？」小鐵提出質疑。

「冰一隻手或一隻腳就好，不要死人就沒關係！」

「還有，如果有人跟她講話的話，很難不洩漏身分耶？」

「只要微笑就好了，現在流行無口萌角……」

「對了有人要送我們火龍果耶！現在是產季……」

「不行萬一再多一隻吸血鬼怎麼辦？我們不能再收來歷不明的東西了！」

……

小雨放下筷子，微笑看兩人鬥嘴，好像一下子多了兩個大哥哥，現在這樣多少彌補了失去雙親的悲傷，與過去無法上學的遺憾。

＊ ＊ ＊

下午課堂結束，小雨硬把他們拉到池塘邊。

「有精靈，在唱歌。」小雨這麼說。

許願池中央的天使雕像翅膀斑駁，透澈池水可見一枚枚硬幣，周圍有小孩玩耍的嬉鬧聲，更遠一點的樹梢有麻雀吱吱喳喳聲。

但沒有人聽到精靈的歌聲。

「你有聽到精靈的歌聲嗎?」小鐵問江楓。

「沒有，我也沒辦法看到精靈，但是小雨應該比我們還能感覺到異類。」

「精靈、在許願。」小雨說。

許願池的精靈自己許願？

「什麼願望？」

「那是歌聲給我的感覺，精靈不會說話。」

沒辦法溝通嗎？

「那就無能為力了。」江楓搖頭：

「先回去吧，我再查一下資料看怎麼處理。」

「精靈的歌聲現在很失望……」

等等？它可以聽到我們的對話？

江楓靈光一閃，從背包內掏出一個薄木盒，打開取出太極樣式圓盤，太極可沿著陰陽雙魚掰成兩片，原來那是筊杯。

「有一種遊戲叫海龜湯……」

講到這邊江楓看到小鐵小雨的迷惘表情，嘆了一口氣後放棄解釋。

「……簡單說擲杯出來的結果可以對應到『是』、『否』、『無關』三種答案（暫時不考慮立杯），就這樣，我們輪流發問吧……」

江楓將筊杯合住包在手掌，問了第一個問題：

「可以用筊杯與你溝通嗎？」

若聖靈無感應，將是兩陽面「笑杯」，對應結果「無關」。

筊杯落地，翻轉，一陰一陽——對應「是」。

鐵：「需要幫忙嗎？」

——是。

雨：「可以為我唱一首歌嗎？」

——可。

楓：「你有冤屈嗎？」

——否。

鐵：「你是女生嗎？」

——無關。（精靈沒有性別概念）

雨：「可以教我日文嗎？」

——否。

楓：「你被困在裡面嗎？」

——無關。

鐵：「我這學期可以歐趴（All Pass）嗎？」

——無關。

（專心唸書就可以——旁邊的江楓冷回。）

雨：「你喜歡吃冰嗎？」

——無關。(笑)

楓：「你需要任何的物品嗎？」

——否。

鐵：「你喜歡搖滾樂嗎？」

——無關。（精靈可能不知道搖滾樂）

雨：「那你喜歡小雨嗎？」

——是。

楓：「需要法師誦經或加持之類的幫助嗎？」

——否。

鐵：「那你喜歡我嗎？」

——無關。

雨：「要人陪你一起唱歌嗎？」

——無關。

楓：「你有被什麼詛咒制約嗎？」

——否。

鐵：「你該不會希望世界和平吧？」

——否。

雨：「希望有更多人聽你唱歌嗎」

——無關。(笑)

楓：「會覺得池塘太老舊，希望翻新嗎？」

——否。

鐵：「覺得池塘垃圾很多要幫你清一清嗎？」

——筊杯直立，是立杯！

什麼情況會是立杯？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讓我插花先問？等一下讓妳連續問兩次。」江楓對小雨說。

楓：「只要清掉垃圾就好了嗎？」

——否。

還有什麼？難道精靈要清掉的不只是垃圾？

雨：「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丟硬幣許願？」

——是。

看來接近謎底了……

雨：「所以清乾淨池塘，不要有硬幣，這是你的願望嗎？」

——是。

「喔那還不簡單！」

小鐵脫下涼鞋，捲起長褲，眼看就要下水……

「等等沒那麼簡單！」江楓伸手阻止。

「有沒有看到那邊的監視器，你現在下去撈錢等等就被約談了！再說你撈出來的錢要放哪裡？自己口袋嗎？」

「可以捐給慈善機構啊？給有需要的人？」

還嘴的同時小鐵默默穿上鞋子。

「捐那一個慈善機構？這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後續的處理過程很繁瑣，他們找到了社團指導老師，很慶幸老師願意幫忙，並提出建議將許願池的硬幣做為池塘修繕費用，當然那些零錢遠遠不夠，經過一番公文往返後，使用公費在許願池外建了一個大型存錢桶，公告許願硬幣就丟那邊。

不過有了那個存錢桶後大家反而都不丟錢許願了，人心就是如此奇妙。

許願池裡的精靈並沒有完成任何願望的魔力，它有的只是撫慰人心的歌聲而已。

聽見歌聲的人一直以來對精靈給予過多的期待，於是他們錯失了最純淨的歌聲。

* * *

排除池塘錢幣後的第一天。

晚上八點，四下無人，小鐵一個人悄悄來到許願池旁，手提音響播放搖滾樂曲——

噴泉躍動，此時精靈的歌聲有搖滾風。

……

晚上十點，四下無人，小雨一個人偷偷跑到許願池旁，蹦蹦跳跳唱了一首舞曲——

噴泉揮灑，此時精靈的歌聲有童話風。

……

晚上十二點，四下無人，江楓一個人靜靜走到許願池旁，用手機擴音播放爵士樂曲——

噴泉搖擺，此時精靈的歌聲有爵士風。

……

深夜，萬籟俱寂，沒有任何一人的時候，噴泉靜歇。

漫天星光下，精靈感覺到大自然律動，風吹草木蟲鳴的聲音，沒有樂譜的旋律——

於是精靈唱歌，悠然歌聲擴散天際。

此時的曲風應該是屬於……自然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