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南太平洋某處,一座並不叫台灣的小島。只不過剛好人口也有兩千多萬人,有人說它是一個國家,有人說不是。剛好這裡也有四年一度的總統選舉,也有兩個主要黨派不斷惡鬥,對岸也有一個非常尊重人權的泱泱大國用上千顆飛彈指著我們。雖然有著諸多巧合,但這裡,真的不是台灣。
根據統計,在這座島嶼人民的平均工作時數世界第一,然而所得卻沒有與工作時數成正比。反而創造出通貨膨脹與懸殊的貧富差距,電視一端報導著富人與影視明星的瘋狂派對,百貨公司專櫃內的限量精品瞬間被搶購一空。而電視另一端,人們下班後唯一的娛樂,只有打開電腦,沉浸在虛擬世界的交友與遊戲中。
然而即使是這樣,即使在虛擬世界逃避自己的懦弱,也會被那些專家指指點點……
當你發現,就算日夜不停工作也必須一百年後才有辦法還清房屋貸款時,你會怎麼辦?
當你發現,你微薄的薪資即使自己生存也很艱難時,你要怎麼養育下一代?
看不見未來,使得生育率逐年降低,犯罪率也大幅攀升。
為了讓人民積壓的情緒獲得發洩,在每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政府訂定了「一日逃犯」活動,一個由全國兩千多萬人一起玩的大冒險遊戲,由中午十二時至凌晨為止,人們拋開網路遊戲,守在電視機前,看誰是「一日逃犯」的得主,以及他接下來會做什麼事,就算仍必須工作的人也會聽廣播,或是打開商場的電視。這是一個現實版的「楚門世界」。
你,是一個朝九晚九的普通上班族,也是老闆眼裡盡責的員工,總是自動自發在假日加班,對於上司的刁難也總是罵不還口,默默承受。如果今天不是「一日逃犯」活動,恐怕你也是會在公司加班吧。
在所租的小套房,你買了速食套餐,守在電視機前,邊吃著薯條,邊等待「一日逃犯」的開獎結果。
電視畫面,是一個衛星俯視地圖。
快開始了!快開始了!
虛擬的轉盤不斷旋轉,畫面中的鏡頭吊人胃口似的在各大城市切換。
終於,在蕃薯地圖中畫面一處發亮!
喔喔!剛好是自己住的城市!可以到現場看「一日逃犯」了!
你興奮叫著,彷彿在觀看世界杯足球賽那樣雀躍。
轉盤繼續轉著,衛星畫面繼續在城市的各大街道以及旅遊景點之間移動,有些時候還故意在某個地方停下來,頓了幾秒後才繼續游移。
這些道路,都是你熟悉的景點啊!你看著電視,含著薯條微笑著。
鏡頭在某處停下來,畫面的紅框不斷閃著!
哇!好熟悉啊!等……等等!這棟大樓,這扇窗戶,就算化成灰你也認得!這不就是——你現在租屋的地方嗎?
等等……也許只是長得很像,也許是同一個建築師設計的……
出現在螢幕上的地址粉碎了你最後的冀望。
你打開窗戶——
透過電視,現在全世界都可以看到你含著薯條流口水的癡呆樣子……
你聽到整棟大樓出現轟叫聲,大群民眾瞬間擠到你家樓下,過了五分鐘後,各電視台的SNG車也來了。
而你,依舊處於震驚狀態……
「出來!出來!」樓下群眾鼓譟著。
你依稀想起,一個月前,基於好玩的心態在「一日逃犯」的網頁上報名,卻沒有想過萬一真的被選上的話,到時候要做什麼?
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
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
樓下群眾繼續鼓譟著,看來再不出去的話,就要暴動了……
五分鐘後,你提著掃把出現在大樓門口——
群眾自動為你讓出一條路,當你把掃把舉高後,他們更英雄似的尖叫歡迎你!
你反轉掃把,右手虛拉彈夾……
「喀嚓。」
你自己幫自己配音。
「砰砰砰砰砰砰!」你手持掃把不斷狂掃。
被掃把柄指到的每個群眾全部表現出自己最誇張的中彈姿勢喊叫後倒下。
就算沒被指到的民眾也自動自發抖動身體然後倒下,大概是被流彈打中吧。
播報棚內的主播旁白:「哇!這逃犯很兇惡啊!一出來就來個下馬威,把路人全部殺
死了,很殘忍!很兇暴啊!」
你環視四周,說了一句話:「奇怪,怎麼人都死了玻璃卻不會破……」
因為這一句話,地上的「死人」只好爬起來,把附近的玻璃打破後,才移動到沒有玻璃碎屑的地方躺下裝死。
不只殘忍和兇惡,看來,你也很機車……
你踏上摩托車,將掃把綁在後座。只要再穿個風衣加上墨鏡,就是魔鬼終結者了。不過,因為一時倉促,你所穿得是花襯衫加短褲涼鞋,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SNG車在後面跟著你,路過的車輛紛紛伸出手從窗戶外對你比大拇指。交通警察也任由你闖紅燈,然後把跟在你後面有樣學樣的其他人攔下來開罰單。
下一站,早就已經決定了,幾乎是每個一日逃犯都會殺過去的地方,那就是:老闆家裡。
你來到了郊區所在處的老闆別墅,提著掃把,你走下摩托車。
「砰!砰!」你比著警衛。
警衛稱職從警衛室翻滾倒在地上。
你比著門鎖:「砰砰!」
……
「開門啊!」你對著倒在地上的警衛喊。
於是警衛只好爬起,打開保全後,再回到地面躺下。
「砰!」你又對地上的警衛補了一槍。
你走進大門,後面跟著一大群媒體攝影機,而老闆早已在客廳恭候著。
「逃犯先生……請問要喝茶、咖啡還是?」
「不用。」你呈大字型倒在沙發上。
「那麼,要不要吃點點心?」老闆堆笑坐在另一個沙發上,拿出一盒點心出來。
「我有叫你坐下嗎?」你冷冷說著。
「……」老闆趕緊站起來。
「給你三分鐘時間做自我介紹。」你命令。
「呃……」後面媒體的閃光燈瘋狂落在老闆愣住的臉上。
「連個自我介紹都不會?我問你……你會什麼?」
「我從XXX畢業,榮獲傑出校友,曾擔任XXX公司經理、XXX公司執行長、現在是XXX董事……」
「我不是問你的學校跟工作經歷,我是問你,你會什麼?」
「……」
「什麼都不會?死老頭……去死吧!」
「砰!」
老闆雙眼睜大,張大嘴巴,倒在沙發,身體抽搐了一下。
「砰!砰!」你呼喝著。
老闆身體抽搐兩下……
「砰!砰!砰!」
老闆身體抽搐三下……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你殺紅了眼!而老闆身體瘋狂抖動……
電視機前觀眾及你背後的媒體記者紛紛鼓掌叫好。
客廳的電視機即時出現你的畫面加上旁白:「好殘忍啊!竟然連自己老闆也幹掉了,接下來逃犯又會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呢?」
你把眼神望向在另一旁發抖,與老闆年紀相差三十歲的老闆妻子。
你用色咪咪的眼光端詳還穿著低胸睡衣的老闆娘。
「果然……是尤物。」你說。
你……你……你到底想做什麼?有道是:江湖恩怨、不涉婦孺啊!
主播旁白:「天啊!逃犯難道想要……把魔爪伸向老闆妻子?接下來的節目都要打馬賽克了嗎?」
「妳猜我想幹嘛?」你邪笑著。
少婦含著淚水點頭,默默解開鈕扣。
「我有叫妳脫衣服嗎?這麼自動?」
少婦好像快哭出來,默默將鈕扣扣上。
……
「脫衣服。」你說。
少婦動手解開鈕扣,這次真的哭出來了……
「靠!妳還真的脫喔?你這個不知廉恥的賤人!去死吧!砰!」
老闆娘嗚著胸口,擺了一個淒美的POSE倒下,還不忘兩腿交叉夾緊以防春光外洩。
「媽咪!」老闆五歲的兒子從樓梯奔下……
「彬彬,快上樓……」氣若游絲的老闆娘抬頭,伸出一隻手說著。
「砰!」你掃把柄往上一甩。
「啊~~」五歲的彬彬用慢動作從樓梯上摔下來,在地上一樣慢動作滾了好幾圈,滾到牆壁後還順便反彈回來,最後雙手合十放在臉頰旁當枕頭帶著微笑闔上雙眼。
「彬彬!彬彬!」非常搶戲的老闆娘趴在地上淒厲喊著,舉高右手,露出閃亮的鑽戒
。
「吵死了!砰!」你又在老闆娘背後補一槍。
主播旁白:「好殘忍的滅門血案啊!」
你頭也不回地走出老闆家。
站在馬路中間,你隨手攔住一輛卡車——
「YOU!下車!」你用掃把比著驚慌失措的司機說。
「砰!」你對著已經下車的司機開槍。
可是當你坐在駕駛座上後,就後悔了,因為你發現自己不會開卡車。
你只好用掃把柄戳著躺在地上的司機——
「YOU!復活!幫我開車。」你說。
已經陣亡的司機只好趕緊爬起來。
「要去哪裡?」
「立法院。」你好整以暇把腿翹起來說。
於是你們北上。
……
到了立法院內,果然,不出所料,那些官員已經不知道到哪避難了,不過他們應該在
某處看著電視吧。
「你們這些狗官們,睜大眼睛看看什麼是效率吧!」站在主席台上,你對著鏡頭說:
「從今天開始,我在這邊宣佈,全國OL的標準穿著是:裙子長度必須在膝蓋以上十五
公分,前面兩顆鈕扣不能扣。有沒有異議啊?」
你看著下面空蕩的座位。
「有沒有異議一次?有沒有異議兩次?有沒有異議三次?很好,三讀通過!」
底下攝影的媒體面面相覷,看來,你似乎把三讀的意思搞錯了……
「肚子餓了……」你忽然自言自語。
「喂!警衛!你過來!」你對一個警衛招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枚五十塊銅板,放在警衛手上:
「去幫我買一個排骨便當,免費的湯跟紅茶多盛一點。」
「可是……」警衛面有難色說:「這裡是首都,五十塊買一個便當根本不夠啊!」
「那要多少?」
「至少七十。」
你終於又從口袋湊出二十元銅板,組合剛好是一個十元、一個五塊,五個一塊。
「哪……這樣夠了吧。」
……
你在立法院主席台上吃完了排骨便當,並喝了塑膠袋裝的湯跟紅茶,你滿足的打了一
個飽嗝。
眾人都在等待你的下一步。
你打了一個哈欠:「嗯……總統呢?叫他出來見我。快!」
你橫躺在長桌上休息。
一個小時後……
你伸了一個懶腰起來,看看手錶:「咦……總統呢?怎麼還沒過來?是要我等多久
啊?」
「逃犯先生!總統先生不會過來,他說:感謝你的指教!」講台下一個傳令回答。
「馬的!我要一個只會說『謝謝指教』的元首幹嘛?」你生氣看著衛兵:「拿一桶油
漆過來!」
於是,你用掃把沾著紅色油漆,在立法院牆壁上留下一個龍飛鳳舞的血紅大字:
幹
然而,隔天除了一切歸於平淡外,原來的公司你大概無法待下去了,你又要開始找工作,也許會有一段時間以泡麵維生。不過,你因為一時玩笑在立法院宣佈的政策,卻意外成為有史以來最快通過且實行的「法案」。沒有任何的威脅、利誘,而讓人民自動自發遵守。這一點,超越黨派、顏色,在這座並不叫台灣的島嶼上的所有男人都會感激你。
雖然,執政黨把這一切歸類為反對黨的陰謀,反對黨奉你為英雄,兩黨依舊持續惡鬥,他們並不知道,你的一切所為,只是小人物的一時激憤,一直以來你迫於現實掙扎著,也只是為了生存,只是一個如此卑微的願望,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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