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戴著復古圓框眼鏡,梳著鳥巢頭,穿著非常休閒,花格襯衫加藍白拖,似乎剛除草回來,手上還真拿一個斗笠,其實我覺得他五官還蠻英挺的,只是審美觀似乎有點問題。

  「來這裡看看,你可能聽不到什麼故事,但是回來應該有故事可以寫。」男人拿了一張傳單給我。

  我看了一下,是一張讀書會的宣傳單,地點在附近某大學教室。標題是大大的「守歲」兩個字。

  以及簡單內容:

    第一堂課(0:00~0:50):主席致詞及自由閱讀。

    第二堂課(1:00~1:50):意見交流與成果發表。

    第三堂課(2:00~2:50):體能活動與夜景欣賞。
   
    請參加同學自由攜帶自己喜歡的書籍與飲料喔^^


    PS.謝絕任何產品推銷,及宗教佈道。

  
  我看了一下日期,這星期六啊,嗯,時間——

  0:00

  ?

  
  「寫錯了吧?」我指了一下時間部份。

  「沒錯啊!」男人瞄了一下傳單說。

  「星期六0:00在物理上的意義相當於星期五晚上十二點。」我說。

  「沒錯。」

  「所以……」看來這男的完全搞不懂問題所在,我拍桌:「你們在深夜辦讀書會?」

  「不行嗎?所以才叫守歲啊!」

  「……」

  「反正,你來了就知道,對了……」男人一副非常欠扁的笑容說,同時把十五元硬幣放在桌上:「兩個紅豆餅。」    
  
  ……

  男人走後,我靠在辦公椅上回想他長相,似乎在哪裡看過,可是這麼拙的打扮如果在別的地方有看過的話一定印象深刻啊。為什麼想不起來?

  奇怪,我的記憶力應該還算不錯啊?閉上眼睛,我重頭回想他到底哪裡讓我覺得熟悉:

  是那頭獨具藝術氣息的亂髮?不是!

  圓框眼鏡?也不是。

  長相?應該是,可是我認識他嗎,如果是為什麼我想不起來,是我以前朋友嗎?而且他似乎也不認識我?

  那欠扁的笑容——等等……似乎是!感覺是公眾人物,我有印象,可是一時卻想不起來。

  真的是讀書會?感覺不像保險或直銷?如果都不是的話,那麼又是什麼呢?

  也許是新興宗教也說不定?嗯,很有可能,在阿根廷連馬那度那都有人為他成立宗教了,他們會在禱告時對著一顆足球喃喃自語,畢竟這個世界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無論如何,好奇心,還有那令人耿耿於懷的笑容讓我想一探究竟,如果這是行銷策略,那我必須說,他們成功了。

  於是,當天晚上11:50時,我出現在那裡。

  「超過pm10:30進入校園請出示證件。」我看著校門口警衛室前立的招牌後,猶豫了一會,把傳單拿給警衛。

  「嗯……請問,今天晚上有讀書會嗎?」出口後我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很蠢。

  「讀書會?有啊!」警衛從警衛室內走出來指引我路線:「前面第二個交叉路右轉,第二棟四樓,教室燈亮著的那間就是了。」

  走在空蕩的校園,那感覺還蠻微妙的,雖然半夜在校園球場打球很常見,不過一般除非在考試期間否則通常不會這麼晚還待在教室。  
   
  走進教室,大約十幾個人在哪裡,有人西裝筆挺看似上班族,有人短褲T恤像只是剛出門買宵夜,有像是剛從工地下班的挖馬路工人,桌子上竟然還放著工地帽,有滿臉鬍鬚,疑似藝術家那樣頹廢性格的男子,有套裝OL,戴黑框眼鏡,甚至桌上還擺著筆記的謎樣女子,角落一旁有嬉皮打扮,肩上扛著音響,接著耳罩式耳機搖頭晃腦的神秘青年,我很怕他掉下來,因為他「站」在桌上,而不遠處,竟然還有一位像是海角七號茂伯的老人,載老花眼鏡翻著線裝古文書。

  看著他們桌上的書,從火影忍者到壹週刊到六法全書都有。到底是什麼樣的聚會可以把這些人聚在一起呢?我實在想不出來。

  在教室的時鐘指針全部指向12的時候,當初給我那張傳單的那位男子出現了,手上少拿了斗笠,不過衣服換成了黑白相間的乳牛T加牛仔褲……真搞不懂他的審美觀念。

  他走到講台上,看著眾人,然後微笑:「感謝大家來參與這次的守夜讀書會,因為有了新成員,所以我仍不免俗要重新介紹一次這個的讀書會的由來」他望了我一眼開口,表情嚴肅:「中國古老的傳說,稱為『年』的怪獸,平時蟄伏在深海中,當時節交替時,便會出來攻擊世人,人以鞭炮紅紙驅逐怪獸,並在除夕熬夜,迎新送舊,這也是守歲的由來。然而,傳說不只是傳說,稱為年的怪獸一直存在,那就是時光,它侵蝕我們的肢體,並啃食我們的心靈,比肉體更重要的東西——我們的理念、我們的創造力、我們的夢想。隨著時光飛逝我們一直被現實蟬食著越來越遙不可及的願望,最後放棄。毫無目地活著比死還慘,可是大多數人卻不知不覺都這麼做,許多人給我們虛偽的目標代表成就,例如學位、權力、金錢。然而,真正的成功不在於那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真正切實的活著,然而,這個社會卻用同樣的尺去衡量所有人,我必須告訴大家,這是不對的。現實跟理想必須妥協,但不是屈就。我們必須明白,現實上面有一個殼,才有辦法突破,而不是安穩躲在那個殼裡。

  這不是直銷,也不是拉保險,也沒有要你們加入任何宗教,而是真真切切認清自己,認清這個事實。當我們忙於學業時我們為了成績而活著,談戀愛時為了對方活著,努力衝事業時為了金錢活著,結婚後為了家庭活著,什麼時候我們才有時間為自己活著?

  我必須告訴大家:任何時候都可以!任何時候人都必須面對自己,現實環境與忙碌不能成為藉口。無論如何我們總要為自己留一片空白。這就是這個讀書會的由來!」

  語畢,所有人熱烈鼓掌,我也不例外。

  他下台,教室恢復靜寂,他走到我座位旁邊。
  
  「接下來要做什麼?」我低聲問。

  「看書啊!這裡本來就是讀書會。」他回答。

  我點頭,可惜,我本來預計要帶的古文觀止忘記放進背包,背包裡只有一份大賣場特價商品目錄,我只好把它攤開放在桌上。

  所以這可能是我有生以來最認真看商品目錄的時候。

  閒來無事,我觀察其他人,那位嬉皮現在坐回座位,並在桌上堆了一疊書,我大約瞄了一下書名,原來他在準備公職考試。那位像是工人的大叔則不知何時在桌上堆滿了棉線,一本「圖解中國結入門」很顯眼的放在桌面,而他的眼神正全神灌注在手上正在編織的——中國結?

  我有一股衝動想要衝過去握住那位大叔的雙手說:「不!你搞錯了吧?硬派作風才是最適合你的啊!」

  但我不能這樣做,畢竟不管是編織中國結還是要插花那都是個人自由,我無權干涉,於是我把注意力回到商品目錄,我也找到了幾樣CP值特高的特價商品,深夜中在教室唸書有股禪的寧靜,我忽然懷念起過去還是學生的時候,懷念大家一起在期中期末考前熬夜K書的感覺——因為平常都在混,所以K那幾天書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特別幸福,只是再也回不到過去,那麼單純的時代,無論心或環境都是。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

  我聽到下課鐘聲,當時有點嚇一跳,為什麼這時會有鐘聲呢?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夜半鐘聲到客船」這句詩,雖然氛圍大不相同。

  下課後,有幾個人走出教室,有人依然留在位置做自己的事,有幾個人很自然圍成一圈聊天。而我像是剛來的轉學生呆在座位不知如何是好。邀請我來讀書會那人這時候站在我旁邊。

  「對了,忘了問你怎麼稱呼。」我問那人。

  「叫我班代啊,大家都這麼叫。」

  「這讀書會多久舉行一次?」

  「原則上每個禮拜一次。」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在晚上?」

  「那是因為你特別閒,對很多人來說時間很寶貴,就算每個禮拜抽出三小時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星期五晚上已經是最不會影響到生活的時段,而且,太早就不叫『守歲』了啊。」班代回答我。

  十分鐘過後,上課鐘聲響了。

  「第二節課,請大家介紹自己剛剛所念的書,還有心得。」班代說。

  啊……啊,怎麼辦?我看著自己桌子上的商品目錄,我能擠出什麼鳥心得?最近的高麗菜很便宜嗎?不過如果我真的這樣講會不會被當作大賣場派來臥底的?然後被綁起來當祭品獻給阿拉之類?雖然他們每個人看起來似乎都很和平?

  不過還是不能掉以輕心,這是一個考驗,我試著從商品特價目錄的數字中找出一絲端倪,或許可以跟哲學扯的到一點關係吧?例如蘇格拉底與希臘三大悲劇、柏拉圖的理想國與消失的亞特蘭提斯大陸、畢達哥拉斯學派與神秘主義團體金色曙光、牛頓晚年致力研究的竟然是鍊金術、分析心理學之父榮格同時也是占星術師……之類。

  而這些……看來都跟我手上拿的東西無關,我又翻了一頁,對著傳單上的食物流口水,荔枝香蕉現在是產季,水果現在很便宜喔!食物?等等,這似乎是關鍵字,因為麵包價格上漲導致法國大革命的階級戰爭、通貨膨脹與凱因斯模型。

  「這一切說來話長,要從中世紀文藝復興那時候說起……」我想到這樣的開場白。

  「輪到你了!」班代輕敲我桌子。

  「其他人都講完了嗎?」我從沉思狀態驚醒。

  「都講完了啊,該你了。」

  Shit!

  我戰戰兢兢拿著產品目錄上台,上次上台演講是什麼時候呢?忘記了,好緊張……

  「呃……正如各位所見,表面上,我手上拿著的是一本賣場特價產品目錄,翻開來看,也的確是……別誤會,我不是要變魔術,我的意思是,大家很習慣看商品目錄購物嗎?看著圖片與價格決定自己要購買的商品,也許這樣很便利,大家也很習慣這樣的購物方式……但是……嗯……但是,這是不對的,因為……因為……真正重要的東西是數字及圖片看不到的,一顆十塊的芭樂一定比一顆十五塊好嗎?不一定!比較差嗎?也不一定!我們應該破除價格的迷思,去親身體驗芭樂的香味與觸感,選擇最適合自己的芭樂,而不是比較便宜或是比較貴的芭樂!

  然後,就是……我們接受到的產品資訊太氾濫了,可是我們能夠全部瞭解嗎?不能!太多的選擇反而讓我們無從選擇……由產品目錄我們無法發現它們的真正表象,更無法深刻瞭解他們的靈魂!事實上現代購物行為相當於古代狩獵,我們可以這麼輕易草率嗎?不行!每一次的購物要像獅子博兔那樣用盡五感,看產品目錄這麼小家子氣的方式不適合我,所以,事實上我是傳統市場派的!跟菜市場那些婆婆媽媽競爭,盡畢生功力殺價獵取最適合自己的商品才是王道!

  如果大家認真聽完我剛剛講的話,那麼我再告訴大家,以上這些……嗯,都是我亂掰的,完畢。謝謝各位!」

  我走下台,掌聲熱烈程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班代再度走上台:「大部分時候,有人會因為上台緊張而只能表達自己想說內容的80%,而經過演講訓練的人可以說出自己心裡所想的100%,有些人上台時反而可以發揮十二成功力,說出連自己也吃驚的內容,但是,什麼樣的情況,可以讓人爆氣發揮200%實力呢?答案是:因為夢想!我們鼓掌歡迎接下來要上場表演的兩位同學!」

 

  上台的是那位看線裝古文書的老人,還有那位嬉皮,這……好奇怪的組合啊!相聲嗎?仔細一看,那位老人還拿著二胡上台,這是怎麼回事?一定要這麼古色古香嗎?

  老人靦腆微笑:「我是工廠老闆,雖然我一直希望自己是演奏家……」

  「溫金龍?」台下有人喊。

  「對!就像溫金龍,可是音感超過了一個年紀以後就練不起來了,我一直在走音,在家裡練習都會被鄰居抗議,被老婆打,曾經我在尾牙時表演過一次,但下個月離職率爆增30%……所以這二十多年來,我只能在黃昏時一個人孤獨在河堤邊練習,煙花若夢、殘陽似血,迎風看落葉蕭蕭,一首思想起,多少相思淚,唉……」
  
  不知為什麼,忽然感到有點憂傷,夕陽下,一老獨在河濱公園拉胡琴,流水潺潺,只有飛鳥與流浪狗為伴,那畫面多淒美,然後野狗口吐白沫、鯉魚翻白肚、飛鳥墜落……嗯,再想下去美感就跑掉了。

  同樣在台上的嬉皮拿麥克風說話了:「我是美術系畢業的學生,當然很多人說過,搞藝術沒辦法養活自己,家人希望我當公務員,因為那樣比較安定,雖然我住家裡可是我不太想靠家人,想說至少生活費要自己賺嘛,我當了國中社團指導老師,偶爾另外接一些part-time工作,印象最深刻是有一次去建商公司應徵一份日領的工作,人家問我是美術系的我說是啊,再問我油畫ok嗎我說還可以,我大約講了一些技法的概念,然後那個主管點點頭說夠了,比了一桶油漆跟我說:就那兩面牆壁擦一擦,擦均勻一點。

  有點哭笑不得,可是我還是做了啊,也算是一種難得的經驗。其實現在生活我覺得也還不錯,至少我有基本收入,時間自由,當然公務員考試很競爭,我也不知道要考多久才會上,只是覺得離我以前想做的事越來越遠了……我喔?小時候是夢想是當漫畫家。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這次我為了配合老伯的夢想,跟他排練了兩個禮拜,培養無與倫比的默契,這首望春風,希望大家會喜歡!」

  大家熱烈拍手,直到老伯拉出第一個音——

  一瞬間我眼前的桌子似乎傾斜了,我扶了一下桌子,是地震嗎?但似乎又不是,因為那感覺似乎是在海面上漂浮……我聽說某種頻率的音樂可以影響到人體耳內控制平衡的半規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這時另外一邊嬉皮的歌聲響起,桌面恢復平衡,不過感覺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裂痕。這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嗎?現代RAP版的歌聲搭配搖搖晃晃的古聲胡琴,而且互相搶拍,各自獨立,彷彿誰被拉過去誰就輸了!我相信,如果我現在眼前有一盆水的話,應該會波紋瀲灩,激烈搖晃吧……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藝術上來講是很糟糕的現場演出卻有種莫名笑點,嬉皮歌聲變化多端中氣十足,老人胡琴悠遠綿長柔韌平穩,各擅勝場難分上下,兩人盡畢生功力,汗水潸潸自額頭滑落……果然,唯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才有辦法和譜這一首地獄毀滅進行曲!

  ——等等,這好像是經典民謠,可是怎麼變得跟克勞薩大人再世一樣?不過,這不重要,因為連教室的玻璃也開始共鳴了,正在我腦海已經開始出現人生跑馬燈的時候,絃聲颯然終止。

  熱烈的掌聲與尖叫,教室才幾十人聲勢卻像萬人巨蛋演唱會那樣激烈,只是沒有人喊安可……

  最後一堂課,我們很熱血的衝到球場打球,雖然有路燈但仍然要很小心才不會被球打到,在黑夜中吶喊,痛快流汗,並慢跑到山坡上看夜景。別人我不知道,但對我來說,有種恢復到學生時期的熱血,不知天高地厚,曾經夢想過要保護地球的那個年代。

  「要一起去吃早餐嗎?」大夥解散後班代招呼我。

  「好啊。」我說,剛好我也有些問題要問。

  「為什麼要辦這樣的讀書會?」我喝著豆漿,在等待我的燒餅油條上來時,提出疑問:「每個人都有無法達到的夢想沒錯,可是,或許我的想法比較悲觀,大家聚在一起唸書這一點,並無法改變現況啊,或者說,無法做到的事情還是做不到啊!」

  「你那是客觀,不算悲觀。」班代撕著饅頭,好整以暇回答:「但是你知道嗎?比起夢想,人有更重要的能力……那就是思考。而思考能力的退化,在於停止閱讀開始……也就是,當人因為各種理由而不再去閱讀文字後,腦袋就會開始僵化,因為現在多媒體資訊太發達了,當外面資訊的雜音帶多,人最先失去的是想像力,接下來是思考能力,最後,會失去最重要的,也就是反省,傾聽自己聲音的自省能力。」

  「所以意思是,現代人太少看書了?」我說。

  「應該說,太少靜下心來思考了,其實閱讀也只是一個媒介,你也可以從靜坐、寫毛筆、下棋、繪畫達到相同效果,閱讀只不過是對一般人來說最簡便,最不需要學習的方式罷了。」  

  「嗯。你的打扮跟書上完全不一樣呢。」我腦中浮現一本書的影像,原來是他啊,我說:「司令、顧榮華。」

  「啊,被你發現了?」他說:「其實那不過是包裝嘛。」

  顧榮華,近期非常具有爭議的作家,挾著留美心理學博士頭銜,出了一系列如「完全搭訕手冊」、「搭訕聖經」之類的暢銷書。除了開班授課外還到處演講,當然演講時穿的不是現在這種鳥樣子,而是筆挺西裝、勁直短髮,方框眼鏡,不過還是一樣讓人覺得欠扁的笑容搭配誇大手勢。有著兩性專家、搭訕界權威、宅男救星、燈塔、司令……這樣的稱號。

  在我想像中,應該是非常狂妄的人,所以這樣的人物跟我眼前的形象一時搭不起來。不過更讓我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顧榮華是本名嗎?」

  「對啊,老爸取的好名字!讓我從小被笑到大,不過後來也習慣了!」他狂笑著。

  「你好像很樂觀呢!我很佩服你,我覺得,要辦活動就是需要像你這種不怕失敗跟上台的人出馬。」我在想,如果當時我拒絕參加讀書會的話,他大概也只是不在意地給我一個微笑,然後轉頭就走,尋找下一個目標,很欣賞這種灑脫的人。

  「沒有,其實我以前很內向。」顧榮華搖頭:「我曾經有將近一年時間,跟一個我想認識的女生每天見面可是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任何一句話。」

  「啊!你是在開玩笑吧!」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真的啊!那大概是在七八年前,我正準備申請學校,出國唸書的時候。那時候家裡附近的便利商店來了一位新店員,應該是工讀生吧?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之她讓我有種直擊心臟的感覺,無論如何我想認識她,我在心裡這樣覺得。可是我一次都沒有採取行動,我曾經想過,或者我可以裝做若無其事的跟她聊天,聊個幾次後可以順其自然跟她要電話,之後約出來吃飯之類。或者她有男朋友了,那也無所謂,多認識一個朋友也好……可是我沒有,一次都沒有。每一次到那邊買東西時我都會想,下一次,只要下一次再遇見她,我一定要跟她說幾句話,可是下一次遇到時我又退縮了,安慰自己下一次。就這樣,一直到……」

  「一直到你出國?」

  「對,一直到我出國。」他點頭:「其實出國留學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玩,我經常覺得冷,不是物理上,而是痛徹心扉那種冷,然後,課業繁重,不知不覺這件事情我也忘了,直到一天深夜,我在唸書的時候,忽然想起這件事,那時候我覺得,過去我太缺乏勇氣,而我的人生,已經錯過太多太多了。那是第一次,我有想要休學的衝動……不過當然後來還是堅持念完了。」

  「之後就沒有再見過面了嗎?」

  「因為後來我家裡也搬家了,大概,出國兩三年後我有回去那邊看一次,不過店員已經換人了。現在恐怕,就算見到面也認不出來了,而且年紀大了,想法會實際點,也不太會有過去那樣悸動的感受了……」

  「嗯。」有點淡淡憂傷,但既不高潮迭起,也不纏綿悱惻,也許,這才是最真實的人生吧。

  「或許會被拒絕吧?如果那時候開口的話,但,那又怎麼樣?除了微薄的自尊心外我又有什麼損失呢?或許成功的機率不大,但卻可能擴展我的人生。有勇氣不一定會成功,但害怕失敗什麼都沒有,更何況獨孤九劍每一劍都是從敗招領悟出來的,現在我擔任給別人勇氣的角色,但如果時光能倒轉的話,我希望能給過去的自己多一點勇氣。」顧榮華的語氣很平淡,彷彿不是訴說自己而是別人的故事。

  其實我覺得很感人,不過獨孤九劍那裡……咦?金庸小說裡面有這句話嗎?

  不過這不重要,這時候我總該說幾句話,我輕拍他肩膀:「你喝多了。」

  「靠北喔!紅茶怎麼會醉?」他笑罵我。

  「好啦!該走了,天都亮了!」我說。

  「好,走吧!」

  早餐店門口,正要跟他道別時,我忽然想請教他一件事:「司令,我問你喔,有沒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搭訕方法?」

  「世界上怎麼有百分之百成功率的東西呢?不過如果天時地利人和的話,可以達到90%的成功率,方法也很簡單——在陰天時,帶著兩把傘,一把放背包裡,另外一把撐著,到車站附近晃一下,一定有女生忘記帶傘,如果雨勢也不是很大的話,通常會想說淋一下雨沒關係,這時候你把手中的傘借她,跟她說有機會再還就可以了,只要你的談吐穿著不要太糟糕,有誠意一點的話,通常可以要的到聯絡方式。」  
 
  「可是,那這樣一把傘就好了啊,為什麼還要帶兩把傘?」

  顧榮華用彷彿打量外星人的奇怪眼神瞧著我:「你該不會、真的想淋雨吧?」

  ……

  做人啊,果然還是要實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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