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地帶

轉學到新班級，人生最低潮的那一年夏天，我遇見守護天使。她的出現讓我原本就不正常的生活更加混亂，也強迫我面對一些原本不想面對的事情，例如－－我始終都是一個人這件事。

「小主人早安！」剛睡醒還沒起床，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寶妮，我的守護天使。昨天晚上要睡覺前她跟我說聲晚安就消失了，本來還期待她會幫我暖棉被，可是沒有。

其實我有一個鴕鳥心態，守護天使什麼的都只是夢中夢，醒來後一切會回復往常，但不是，就像天使長講的，這段期間，我必須照顧我的守護天使，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角色定位似乎有點奇怪……是不是反了？

我拉開床邊的小冰箱……

「沒東西了。」我自言自語。

「我們出門吧。」我轉身對寶妮說。

……

「如果你不介意泡麵跟土司的話我可以養妳一年沒問題。」我拿起一包長條土司放到推車裡面。

「我可以不用吃正餐，偶爾吃點零食就行了。」

只要零食啊？那伙食費可以省很多，靠怎麼感覺我在養寵物一樣？

「要幫妳買貓砂嗎？」

「小主人你在說什麼！」

「沒事我亂開玩笑的……」總不好意思問守護天使會不會大便吧？

這時候我在架上看到月餅，啊差點忘了今天是中秋節。

「那給你月餅好了，今天是中秋節，又剛好是星期五，所以有三天連假喔！」

「連假小主人有什麼規劃？」

「沒有，如果打電動不算的話……」

「同學都不烤肉嗎？」

「班上是有烤肉活動也有在班網揪人啦，不過我還是宅在家裡吧……」

「為什麼？趕快去報名啊！」

「他們又沒找我……其實以前聚餐是有找過我一次啦，但是我跟他們不熟，不知道要說什麼，後續他們就沒再找過我了。」

「努力融入大家啊！」

「我有努力過，可是失敗了！他們都認識那麼久了，我一個轉學生陌生人突然插進去真的很奇怪！我年紀比他們大，而且又不是正妹……」

正妹是無敵的。

「那找以前同學聊天呢？」

「以前同學喔！沒特別聯絡……」

「為什麼？」

發現寶妮跟小朋友一樣很愛問為什麼。

「沒為什麼……」

真正的原因我沒講出來，其實只是一種莫名的自卑，當初同年紀的同學都快畢業了，我卻還在這裡，感覺大家都向前走了只有我在原地踏步，而我當初轉學的原因不是因為想讀這間學校，或是對目前的科系有什麼特別興趣，只是逃避現實，逃避我毫無人生目標這件事情而已。

「那回去陪家人呢？」

回去跟家人聚在一起也許不錯，但是——

「沒辦法！媽很關心我能不能融入團體，怕她擔心所以我騙她說中秋節要跟班上同學一起烤肉。」

「怎麼可以這樣！」

「我也不是沒事做的好嗎？等等我要回去玩三國志，用木鹿大王統一中國。其實我覺得自己生錯時代了，如果活在古代的話我肯定會是超越孔明的智者……」

用木鹿大王統一中國的難度可是很高的喔，要對攻略很熟才行，一般人辦不到。

「小主人醒醒！不管出生到哪個時代，你都只會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人物而已啊！」

為什麼要戳破我……

「嗆我嗆夠了沒！」我拿起購物車上的那條土司麵包：「你知道為什麼早餐店要把麵包的邊邊都切掉嗎？ 因為那是多餘的！我的存在就跟土司邊一樣，也是多餘的！本來就是多餘的，我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只是不想承認而已，為什麼要提醒我這個事實呢？」

為什麼！

記得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小時候夢想要保護地球，長大後發現自己的存在對不起地球。

「小主人別這麼說！勇敢活下去！」

我搖頭，像是要擺脫什麼，當然沒辦法擺脫任何東西，我推著推車繼續採購。

「那……小主人有喜歡的人嗎？」寶妮似乎很努力在幫我尋找生存的意義。

「有，不過被發幾十張好人卡了，不過我相信，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有好事發生的。」

I Believe。

「小主人……」寶妮突然停住腳步，淚眼汪汪看我。

「怎麼了？」

「就算集滿一百張好人卡，也不會實現任何願望的喔！」

這次我沒有崩潰，只是默默搖頭嘆氣。

——已經麻木了。

「一次買三天的糧食好了，這樣連假就可以一直宅在家裡。與世隔絕，永無止境的宅下去——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微笑對著寶妮這樣說。

如果可以變成單細胞生物就更好了，不用煩惱所謂的生存意義。

「不好一點都不好！別整天悶在家啦！偶爾也要到外面走走，呼吸新鮮空氣啊！」

「好。」我點頭：「不宅在家也沒可以，那我要去烤肉。」

「跟朋友嗎？」

「一個人。」

有規定一個人就不能烤肉嗎 ？

我拿起一包木炭放進推車……然後停頓站在那邊，大約三十秒沒有任何動作。

「小主人，只有買木炭的話會被誤會是要自殺的喔……」

「我知道。」尤其是我看起來這麼邊緣的人。

但是我也可以不要這麼邊緣，我決定採取行動——

走到啤酒旁邊，我拿起手機假裝打電話：「喂阿勝喔！一手啤酒夠大家喝嗎？不夠？好就那兩手！今晚不醉不歸，不見不散！」

我拿起兩手瓶裝啤酒放進推車。

走到冷凍食品旁邊，隨意撥了幾個號碼。

「喂！Baby～等等我馬上回去喔，妳要吃什麼我買……愛妳喔！」

電話那旁的女聲也有回應——

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寶妮這時候痛哭流涕撲上來抱著我大腿……

「對不起小主人！我不會再刺激你了！拜託你不要這樣！」

妳心裡還有我這個主人嗎？

雖然我以為自己會說這麼灑狗血的連續劇台詞，但是沒有——

燃起的火焰似乎被撲熄了，我把推車上的啤酒放回去，換成烏龍茶，還有拿起一袋玉米。

「晚上我們來烤玉米，要吃嗎？」 
 
「啊……好！」

「妳還想吃什麼？」

「真的要烤肉喔？」

「對啊。」

「可是……」

我看了寶妮一眼，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

傍晚的河堤公園，秋風涼爽，天空飄著些許彩霞，天氣真的不錯。

架起烤肉架，花費一番功夫，我也順利用火種點起火了。

「寶妮幫我拿烤肉醬？」我伸手。

「好。」

「……啊不對！對不起不要烤肉醬！火還不夠旺，幫我搧風！」

折騰了一個小時，我們才終於完成兩份土司夾肉片夾香腸，還有很多東西沒烤，不過沒關係，不急慢慢來，夜晚還很長。

日落了，白色路燈亮起，遠方的籃球場有人在打球，還有一堆人也分散在河堤烤肉聚餐，看不太清楚星星，但是抬頭可見一輪明月。

「要喝飲料嗎？」我幫守護天使倒茶。

「那個……」寶妮手捧茶杯，看著我欲言又止。

「妳想說什麼說啊？」

「那個、小主人……一個人烤肉難道不會覺得很淒涼很空虛嗎？」

「說實話，其實不會耶！想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有妳在啊！」

我看到寶妮低頭，臉頰瞬間冒出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