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地帶

早餐是土司夾罐頭鮪魚，還有昨天烤肉剩下的寶特瓶烏龍茶。

「早餐店都會把土司邊切掉，可是那明明就是很好吃的東西……每次看到被切掉的土司邊我都會想到自己，感覺那是我同類，所以我都會拜託老闆娘土司不要切邊，可是總來不及，原來在開店前，一個客人都還沒有之前，老闆娘在準備食材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多餘的土司邊切掉！好幾次我想搖著老闆娘肩膀質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切土司邊？不過大概會被當成神經病吧……」

我利用早餐時間跟寶妮灌輸我的土司邊哲學，講到老闆娘切掉土司邊時幾乎痛哭流涕，彷彿土司邊真的是我同類。

「小主人你把自己的同類吃掉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腦中竟然瞬間閃過曹植這首詩。

「啊……那只是比喻而已啦。反正，像我這種懶人對人類的唯一貢獻是把機會讓給別人，出去外面還會污染空氣，所以宅在家裡也是不得已的……」

我努力為我的宅化找藉口，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我不懂也沒有勇氣面對人群，只好待在自己小窩－－唯一的舒適圈，反正有電腦不會無聊，遊戲玩膩了就上bbs打打嘴砲，二十四小時都有一堆使用者在線上，不論發什麼廢文都有人回你，有什麼即時新聞馬上會有人轉貼，這讓我覺得有種－－啊！其實我也沒有跟社會脫節嘛－－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只要按下電源鍵，就能開啟屬於我的指尖聖殿，不過這次……怎麼這麼久都沒反應？

我轉頭看寶妮？不會又是妳吧？天使絕對領域之類的東西？

「不是我不是我！」像是看出我眼中的疑問，不待我開口，寶妮如波浪鼓搖頭。

「好相信妳……」

只好送修了，我把連著主機的線路拔掉，抱起主機走到樓下，放到摩托車上。

「妳坐後座，手抓好。」我拿了一頂安全帽給寶妮，兒童尺寸，昨天為了她特地買的。

不過有一句話叫屋漏偏逢連夜雨，摩托車這時候竟然也發不動了……

「為什麼？」

這次換我問為什麼，我看著寶妮，邊嘆氣邊苦笑：

「我以為守護天使會帶給主人幸運，結果好像不是這樣？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好事發生……」

上天似乎聽到我的請求，這時候有個穿廣告背心的路人拿一包餅乾遞給我－－

「新口味的豌豆酥，歡迎試吃喔！」

好吧……這勉強算好事一件。我把餅乾丟進機車置物箱，大學生沒機車等於沒有腳，要趕快把它修好才行。大熱天，我推著機車走到最近的機車行……

機車行老闆：「我看你這台摩托車有異音，要先拆座墊，算你公道價……這樣就好？」

哇勒幹幹幹！我臉上有寫著肥羊兩個字嗎？還是我有咩咩叫？

……

我和第一家機車行老闆大吵一架後把機車推到另一家沒那麼黑的店，修好機車後再把主機載到電腦維修處－－還好只是電源供應器壞掉，馬上可以換好。

經過一番折騰，一天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去了，為了這些瑣事搞這麼久－－

「我覺得好浪費生命喔。」回到家，我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休息。

「可是小主人你不是一直在浪費生命嗎？」

有道理……我身體一翻，姿勢變成坐在床邊。雖然寶妮總是毫不留情吐嘈我、頂撞我，可是－－

「很奇怪，看到妳微笑我就沒辦法對妳生氣耶。」

「守護天使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微笑啊。」

「無論如何嗎？就算是心情不好？」

「就算是心情不好、就算很悲傷、就算很生氣、就算不想微笑的時候，也必須面帶微笑。」

「好厲害，我如果心情不好的話無論如何就是笑不出來。」

我想別人印象中的我應該都是愁眉苦臉的……

「心情不好就想高興的事情。」

「沒有什麼高興的事情……」

我的人生很失敗，最近又很倒楣。

「那就想寶妮啊！」

「妳——」我盯著寶妮，後面的話無論如何卻說不出來。

「小主人你幹嘛一直看著我？警告你不要愛上我喔……我有喜歡的對象了！」

「誰啊？」

「威爾史密斯。」

「MIB星際戰警？」

「還有『當幸福來敲門』，我覺得他好帥！」

「喔？可是他結婚了耶！」

「如果是他的話，我可以當小的也沒關係……」

天使界的教育……

這時候我眼光瞄到角落跟安全帽堆在一起的豌豆酥，才想到今天還沒有餵食寶妮。

她只吃零食。

「要吃嗎？」我把拿豌豆酥的手舉高。

「要！要！」寶妮像小狗一樣蹦跳去勾我手上的零食——

可惜太矮。

「拿不到是不是？那就求我啊！」我把零食丟到衣櫥最上方，當然她只要說一聲『小主人我求你』我就會幫她拿下來。

「沒關係！我可以召喚自己的守護天使幫我拿——」

寶妮手指在更衣鏡上面畫一個十字，鏡面影像十字捲開，裡面只看到一片黑暗，

「妳的守護天使？那是什麼？」

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鏡面黑暗中光芒一閃，站在我眼前的是——

一隻機器人？！

感覺到整棟大樓晃了一下，像是地震。

「我的守護天使——X-13。平時在異次元與宇宙怪獸戰鬥，但是只要我召喚他，不論多遠都會立刻趕過來。X-13的身體能夠隨著環境改變尺寸，因為小主人你的房間太小了，所以他只能這麼大。」

我抬頭看著X-13，他的頭快要頂到我房間的天花板，銀色金屬外型，背後六隻金色光翼，雙眼發光像探照燈那樣掃視我和寶妮，一瞬間我無法呼吸無法說話無法思考——太感動了！那是一種難以言喻，震撼心靈的美。

「請問有什麼吩咐？我的主人。」

渾厚的聲音從X-13口罩發出來，那是沒聽過的語言，可是很奇怪我竟然能瞭解意思。

「幫我拿那個！」寶妮指著衣櫥上面的餅乾。

……

「謝謝！」

「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

「沒有宇宙怪獸需要打倒嗎？」

「沒有。」

「沒有外星人入侵地球嗎？」

「也沒有。」

雖然機器人沒有表情，不過感覺到他似乎很失望。

「在走之前，要我順便把這個垃圾處理掉嗎？」X-13視線轉向我。

垃圾？

「不可以！他是我的小主人！」

妳沒有反駁垃圾這兩個字。

「主人，我不放心你跟一個垃圾在一起。」X-13探照燈般的雙眼依舊對著我。

不要害我聯想到電影台詞。（我不希望阿麗跟一個垃圾在一起）

「為了我主人——我們決鬥吧，輸的離開地球。」

我要怎麼跟一個機器人決鬥？還有輸了我要怎麼離開地球？

「X-13不要這樣！小主人也是有優點的，例如——欸，例如——」

孩子，我知道妳盡力了……

是我太廢。

「例如說——我們都不知道他的優點！」

這算優點嗎？

「還有——他就跟土司邊一樣，雖然常被忽略可是很好吃喔！」

謝謝妳還記得我早上的胡言亂語。

「我會努力成為好吃的土司邊。」我對X-13保證。

X-13眼神瞇成一條線左右掃描，似乎正在搜尋土司邊這個詞的定義。

「你剛剛說的土司邊，是指地球上的一種食物沒錯吧？」

「沒錯。」

「那我懂了。」X-13視線恢復探照燈那樣的白色光芒。

你懂就好。

「你最後會成為好吃的土司邊——然後讓我主人吃掉。」

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