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地帶

　　我小時候是在鄉下祖父母家長大的。

　　國中畢業的時候，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而上台北唸書。

　　而我祖母在我十七歲那年過世。

　　我只知道，在我國中畢業的時候，她的腦筋以經有點不清楚了。

　　「阿嬤還記得你嗎？」偶爾我回鄉下探望時，我姑姑一邊幫我剪頭髮一邊這樣問我。

　　「當然記得啊。」我說。

　　那時候我只是想，老人家糊塗一點難免的嘛。


　　後來我才知道，徵兆發生在更早以前，在我叔叔回去的時候，祖母忽然開始跟我叔叔提起一些早已不復存在的人事物。

　　那是她年輕時候的回憶。

　　她腦部的時空是錯亂的，她的記憶開始產生裂痕。

　　很久以後我們才知道，那是糖尿病引發腦部病變的徵兆。

　　我一直在想，那時候在她腦中的記憶，是不是她一生中僅存的一些快樂的回憶。

　　因為她死的時候遺容是很安祥的。
　　
　　
　　整個祭典我沒有掉過一滴淚，沒有露出一絲傷心的神情，事後長輩還因此責備我。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其實那時候的我心裡真的很難過。


　　我一直認為記憶在腦中的儲存方式並不是連續的，它以我們不明白的方式分類，在適當的時候喚醒出來。

　　大腦是精密的機械，同時也是脆弱的，只要一點誤差我們隨時可能會迷失在時空的幻境中。

　　
　　最後補充一點：

　　　　　後來有一年暑假我回鄉下，有天早晨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的聲音，可是睜開眼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而差不多同一時刻我祖父也聽到有人叫他的聲音(這是他事後講的)，而到晚上我才知道當天是我祖母的生日，也就是俗稱的生日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