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地帶

神啊我有罪，本校曾經有一個歷史悠久的校園傳說，在今天被終結掉了，而終結校園傳說的罪魁禍首——就是我。

……

這一切要從那通電話開始說起，連假第二天晚上，寶妮的守護天使X-13走後不久，我正在努力統一中國的時候，電話響起，我看到手機來電顯示「班代」兩個字。

「喂……」我接起來，想說是班費沒交還是我最近翹太多課了。

「喂!裕翔，我是宥華——」其實連他名字的寫法還是我後來去查通訊錄才知道的，可見我對同學有多不熟。

「——有一件事情，今天我有看到你身邊跟一個小女孩。請問那位是？」

我的守護天使，不過我當然不會笨到說實話。

「我妹啦！」我說，反正他們不知道我是獨子。

「喔？是這樣的啦，我對她有興趣……」

「……」原來是這樣嗎？終於遇到真正的蘿莉控了。

「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說，因為我們攝影社有接幫學校咖啡廳宣傳的CASE，我物色了幾個模特兒都不滿意，今天剛好看到你妹——她叫什麼名字？」

「寶妮。」

「——看到寶妮，一時驚為天人！簡直是我廣告中理想的女主角形象啊！那時候看到你匆匆忙忙的想說先不要吵你，所以現在才打電話。」

「白天我忙著修摩托車修電腦，幾乎快崩潰了……」

「好，所以寶妮當學校咖啡廳廣告的模特兒OK嗎？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攝影師！拍攝地點就在學校咖啡廳而且整個攝影社都在，你也可以全程陪同。」

我們學校有特地在一塊空地上建咖啡廳，從外面看起來很漂亮但是我沒進去過，畢竟一杯飲料可能就是我一餐的價錢，窮學生嘛！雖然師生也會去消費，不過咖啡廳的主力應該是校外人士跟情侶，難怪要打廣告，而且找攝影社學生給的廣告費也比外面便宜……

「我不知道，要先看她意見，我晚點再回你，你打算什麼時候拍？」

「可以的話星期一晚上，剛好那也是我們的社團活動日。」

……

「好啊！」我剛掛斷電話，還沒開口寶妮就搶著答應了。

「這樣小主人才不會一直宅在家裡。」

「是喔？那還真是謝謝妳喔！」真會替我著想。

* * *

星期一，連假後的第一個上課日晚上，校園一角的咖啡館，寶妮穿著女樸裝對鏡頭微笑揮手：

「哈囉！我是女樸寶妮！非常榮幸能為各位主人服務！」

——對了，我對寶妮再三耳提面命，在外面我是她哥，不要叫我小主人。

不得不承認，寶妮蠻適合女樸裝的，不過讓我更驚訝的是宥華的行動力，從答應到正式拍攝只有隔了短短一天假日，竟然能馬上找到適合寶妮尺寸的女樸裝，這東西平常地方買不到，要訂做根本也來不及，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真的只能說——

「變態！」（稱讚意味）

糟糕我不小心把內心話給說出來了……

在我旁邊，聽到這句話的宥華，卻只是伸出右手用力搭了一下我肩膀。

「多謝稱讚！」

啊？沒想到他竟然聽出我的言外之意……

當然寶妮在廣告中不是只有微笑揮手這個動作而已，還要拍掃地、倒咖啡、端盤子等等動作，除了影片似乎還有平面廣告，主要拍攝者是另外一位攝影社的學長，宥華提供如何擺pose之類的相關idea，還有其他社員約四十人左右觀摩，幾乎把整個咖啡廳擠滿了，陣容比我想像中浩大。

中間休息時，宥華還特地跑過來找我聊天……

「裕翔，我跟你說，其實我有組織一個關懷兒童的團體。」

也許是因為那句「變態」稱讚的關係，讓宥華把我當成「自己人」，不過他誤會了，我才不是蘿莉控。

「什麼關懷兒童的團體？童萌會嗎？」

「不是！我們組織很健康的！名稱很有教育意義，叫做蘿莉英雄傳。」

「蘿莉……英雄傳？」

「會員目標是收集世界各地蘿莉……的笑容！所有的會員都是蘿莉心目中的英雄，都是傳說！所以是『蘿莉英雄傳』。」

「好有正面意義啊！只是感覺好像有性別歧視，只有蘿莉……男生不行嘛？」

「正太不行，但是穿裙子就可以！」

……有沒有這麼變態。

「我們有一個論壇，上傳會員到各景點攻略蘿莉笑容的心得與照片，我可以馬上讓你成為會員！」

為什麼用攻略這個詞，感覺好像哪裡怪怪的。

「謝謝，不過我沒有什麼攻略蘿莉的心得耶，抱歉。」

寶妮喔？跟她的關係我是被攻略的那一方。

「那個……」宥華看著我的眼神似乎早就發現了什麼：

「你坦白講，寶妮真的是妳妹嗎？感覺不像啊！」

靠這個變態直覺也太準了吧！我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事已至此，既然都被你發現了我就坦白說出來吧，不過你要替我保密。寶妮其實是－－」

我緩緩搖頭，這個秘密異常重大。

「－－其實是我五年前一時衝動所造成的後果。」

這麼明顯的謊言他應該不會相信吧，不管了隨便打個哈哈混過去。

「靠我果然沒看錯你！」宥華雙手大力連續拍著我肩膀：「我馬上讓你成為我們的VIP永久會員！」

不你大錯特錯了……

平常宥華上課的時候看起來很正經，沒想到私底下原來不是這麼一回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突然要加入一個我沒聽過的組織，坦白說我會有點害怕……」

「當然沒問題！放心，我們沒有什麼強制性的活動，每個人都是發自內心照顧蘿莉，很正派！跟我名字的意思一樣正派！」

「對不起我國文不太好，請問你名字的意思是？」

「溫柔對待脆弱花朵，簡單說就是護花使者的意思。」(註：這是當事人刻意曲解，原意沒那麼糟糕)

原來如此啊，好正派的－－變態。

……

中場休息結束後，他們開始忙著正式拍攝，因為我有點無聊，想說到隔壁棟教學大樓上個廁所順便走走活動筋骨，當然咖啡廳也有廁所，只是他們正在拍廣告不方便借用。

教學大樓很奇怪一樓竟然沒有廁所，要搭電梯或走樓梯到二樓以上，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奇怪設計。

像我這種懶人當然是搭電梯，我進入電梯，按下二樓－－

但是很奇怪電梯二樓竟然沒有停，一路直上－－

大概是接觸不良或是我沒按到吧？沒事沒事！

到最上層樓八樓電梯才停止並打開，但是開門後我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在等電梯。

可能原來按的人等得不耐煩就直接走樓梯下去了吧？別嚇自己，反正上廁所到哪一層都一樣，沒事沒事！

這時候我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關於這棟大樓，一直存在一個校園傳說……因為每年都會有人跳樓，所以傳說自殺的怨靈一直停留在這棟大樓，到夜晚便會四處出沒、例如廁所、例如走廊。

只是傳說而已－－在廁所我看著眼前小便斗，頭上的廁所燈光一閃一滅。

只是傳說而已－－在洗手臺前，我忽視出現在鏡子角落的可疑紅色光影。

只是傳說而已－－離開廁所，在走廊上，我無視教室內移動的幢幢紅影。

電梯樓梯電梯樓梯？天人交戰數秒，我決定跑、下、去！

衝了一層後，我看到燦爛星空，我竟然人在頂樓？

靠！我記得自己明明是往下跑啊！什麼時候變成往上？

沒關係，趕快跑下去還來得及，我轉身，竟然看到樓梯間聚滿紅色人影，我後退……

「留下來……陪我們……好嗎？反正……你自己、也是、一個人。」團團鬼影向我逼近。

對厚！好像來這邊自殺的都是類似我這種學業發生問題，人生又找不到目標的人，大概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

「謝謝！可是我還不想死耶！」

「是、這、樣、嗎？」紅色鬼影團團圍住我，似乎在檢視什麼。

「真的。」

「……」那群鬼影不說話，也沒繼續靠近，一動也不動，似乎很失望的樣子。

「別這樣嘛！我相信一定還會有真正想死的人上來的……」

紅色鬼影不再說話，緩緩散開。

也是，那群怨靈雖然看起來恐怖，但大概都是像我這種找不到目標所以覺得厭世的人，雖然把我誘拐上來的方式有點不擇手段，但生前不是壞人，死了大概也不是壞鬼，所以雖然我跟他們很類似，但既然我沒有求死意願，他們也不會勉強我。

得救了！

當我這麼想時，寶妮突然出現，張開雙手擋在我面前－－

「小主人你沒事吧？」

「沒事……咦妳不是還在拍片嗎？」

「我感覺到小主人有危險，就說要上廁所溜出來……小主人不要怕……哇好可怕啊！」

結果反而是寶妮被那群鬼影嚇哭了……

我正要安慰寶妮，已經沒事的時候，我聽到天空轟然發出巨響－－

「是誰在欺負我們家寶妮？」

一道光柱落下，白色光塵中，我看到穿白色洋裝，金短捲髮、藍眼，背後還有兩隻雪白翅膀的另一位天使。

「安琪兒姊姊！」聽到寶妮的稱呼，原來她叫安琪兒喔，不過天使叫這個名字總覺得有點……

雪白天使飛入鬼影群中，隨手抓起一團紅影，就像摔麵團那樣直接往地上砸。

「名字只是符號、安琪兒不一定等於Angel，Angel也不一定等於天使，過於拘泥符號將喪失事物的真實。」似乎感覺到我的疑惑，安琪兒天使這樣回答我，不過她說話的同時也沒有閒著，一個個鬼影被她狂摔在地上然後－－搗樁式猛打。

雖然安琪兒回我的那段話似乎很有內涵，不過她精采的表演讓我來不及思考她話中深奧的含意，我只看到她的動作－－抓、揉、捏、摔、狂打，一氣呵成！把那些怨靈打到不成人形，猛到讓我都想替他們喊不要不要了……它們也不是沒有掙扎啦，不過那些試圖逃跑的怨靈都被天使瞬移過去第一時間抓起來揉躪。

很奇怪，本來深紅色的怨靈，被這麼像麻糬那樣對待後，顏色竟然轉成有點透明的乳白色的團狀物（都說過被打得不成人形了），像是－－對了史萊姆！就是史萊姆！

一下子，那些紅色人形怨靈全部被揉成半透明乳白色，在地上顫抖的史萊姆。

接著是寶妮往安琪兒飛撲過去，天使間感人的重逢－－

「安琪兒姊姊！」

「寶妮寶妮～～」

「安琪兒姊姊！」

「寶妮寶妮～～」

不過說實話我很同情那群史萊姆，畢竟把紅生生的人形怨靈壓成史萊姆這個畫面對我來說有點太過震撼了，它們在世時大概都是像我這種邊緣厭世宅，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世界，我覺得自己跟它們之間的差別頂多只在於，我寧願打電動打到過勞死也不會跳樓自殺。

……

那些乳白色史萊姆現在被安琪兒用一個大網打包在一起，似乎認命了，就算被擠成一團依舊不哭不鬧，只有微微顫抖。

它們會被帶到哪裡去呢？天堂還是地獄？

在我尚未開口詢問，安琪兒就回答我：

「它們即將去的地方，既非天堂，亦非地獄。在塵世不想面對的課題，到那邊必須面對，而且無法以死逃離。」

聽不太懂，大概是會讓它們生不如死的意思吧。

就是這樣，雖然下手的人不是我，但追根究柢是因為我當初誤踏足禁地的關係，間接導致這群惡靈被強制淨化成史萊姆，從此世上少了一個靈異景點，校園少了一個傳說，是我的錯。

史萊姆同學們，請接受我誠心的道歉與懺悔，因為你們的壯烈犧牲，我決定以後盡量不要踏足靈異地點了，以免一個不小心，再度終結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