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古埃及文翻譯如下:

所有一切的終點——

光之塔、冥府之塔,存在太陽升起的地方。

當然我們完全沒聽過什麼冥府之塔,倒是幫我們翻譯埃及文的專家告訴我們:

「埃及最後一座金字塔是開啟冥界通道的冥府之塔,這是考古學家間的傳說。」

如果沒有我們找到的那段文字,冥府之塔就只是都市傳說而已,但就算如此,對於如何找到冥府之塔我們依舊毫無頭緒。

這時候,鑑識所所長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有一次因為好奇,將金字塔分佈圖拿給懂風水的朋友看,那位朋友跟他說,埃及金字塔位置意外符合風水規範,都建造在龍脈的點,真理殊途同歸,不知道埃及有沒有風水師這個職業。

「據我所知沒有。」所長當時如此回答。

「那現在有了。」他的朋友說。

所長的無心之舉,促就埃及第一位風水師。

要見這位風水師,我們不必在沙漠中往天狼星的方向奔走直至精疲力盡,所長寫了一封E-mail,我們很簡單地約在埃及開羅的一間星巴克,那天很罕見,竟然下雨。

「這裡還下過雪呢。」看見我們驚訝的表情,風水師這麼說,他將金字塔地圖攤開在星巴克櫥窗上跟我們講解,隔著雨珠與開羅的街景。

「依照風水龍脈的原理,如果埃及還有金字塔,可能的地方有三個,但是這三個地方我都探查過,也以考古的名義挖掘過,荒漠之下,不要說金字塔,連一片磚都沒有。」

我們將探查秦皇陵的所見所得告訴他,從所長的刺青、傳國玉璽、到沙丘上的埃及文。

「光之塔,冥府之塔……我需要思考一下。」風水師對星巴克店員比了一個手勢,咖啡廳配樂從爵士變成古典。

「這是我為這間星巴克看風水的酬勞,隨時可以播我想要聽的任何音樂,我思考的時候習慣聽藍色多瑙河。」

風水師閉眼沉思,從傍晚到咖啡廳快打烊,我們都忍不住快睡著了他才終於睜開雙眼。

「我懂了。」風水師說。

「埃及最後一座金字塔是無形之塔,肉眼無法可見,只有在某個時間點——日出前那一刻,才能讓儀器探測到。」

風水師解釋,人體經絡可使用儀器偵測,地理學的龍脈一樣可以,龍脈就是大地的脈搏,但若隱若現,只有某些時刻特別明顯,至於什麼時刻,依龍脈的性質各有不同,如果在靠水的地方,日出前是最有可能的時刻。

埃及神話,世界本是一片渾沌之水,爆炸過後,蓮花生成,花瓣展開,『拉』從中誕生。

「如果是這樣,最有可能的地方就只有這裡了。」風水師比著櫥窗上一個點,我在腦中投影,明白這是他之前展開地圖提到的三個地點之一。

我們邀請風水師加入冒險團隊,風水師同意了,他跟星巴克服務生說,他有一趟遠行,可能會消失一陣子。

服務生是位有著如傭兵堅毅眼神的埃及男子,訓練有素的動作讓人覺得假使遇到搶匪他從櫃臺掏出一把槍殺敵也不意外。

服務生慎重點頭,跟風水師說:「先生,在你回來前這裡不會有蕭邦,也不會有莫札特,他們只能聽巴哈。」

「那我會盡快回來。」風水師說。

我們準備跟研究機構租用儀器,開始著手冥府之塔的探險,但這樣下去無法趕上學校下學期課程,我必須給自己一個gap year。

這個研究機構隸屬超自然研究基金會,試圖用現代科學解釋超自然現象,他們相信鬼魂會散發某種特殊波長不可見光,一些鬧鬼地點則是因為某種環境因素使鬼魂更容易被人類發現,但並不是說鬼魂就是不可見光,那只是祂所散發的現象。他們有一種「投影」理論:異次元世界的事物不可觸碰,但我們可以觀察祂們在這個世界的投影,人類的影子是二維,更高維存在的投影到三維空間,不可見光只是其中一種現象。

風水師曾經跟這個機構合作過,寫了一封電子郵件很快獲得回覆,他們願意租給我們四副最新研發的特殊顯影眼鏡,戴上它我們就可以跟特異功能人士一樣,看見鬼魂、人體經絡,還有地理的龍脈。

「戴上這個,我們就有陰陽眼了。」風水師這樣跟我們說。

在等待國際包裹的這段期間,風水師充當導遊,帶我們去一些景點,並跟我們解釋它們在風水上的特異之處,據他的說法,所謂「地靈人傑」,是先有傑出的人取得寶地,才能獲得相乘效果,如是庸碌之輩,就算居於福地,對本身也無太大助益。世界級的富豪如比爾蓋茲、巴菲特,他們的住所都符合風水規範,雖然他們可能對風水陰陽五行一竅不通,但當他們有財力後,依照本能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地點。

在談論的過程中我們注意到跟刻板印象不同,他沒有帶任何羅盤。

「我閉眼就能感知天地方位,早在十年之前已不帶羅盤在身。」風水師解釋。

「羅盤的最終型態就是人類自己,若需藉助外物才能堪輿,風水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話雖如此,我們還是需要那個神奇眼鏡。

我們以學術研究名義在沙漠駐營一個月,根據風水師的說法,經過統計在某段時間特別容易接收到異界的投影,大約就是農曆七月。

「當然,如果這一個月都看不到什麼鳥,代表我的推測失敗,大家解散回家吧。」風水師說。

在沙漠天空下,風沙星辰中我們是如此渺小,就算被自然吞噬也不意外,我不自覺祈禱,對當初指引我的那個聲音。

冥府之塔在金色黎明中現身,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海市蜃樓幻影,然而幻影從地面成長,擴大,將我們團團包裹,這時刻我們才終於意識到——

那是一座透明金字塔。

可以看清楚內部所有結構,但碰觸不到任何物品,有透明的階梯但踏不上去,看來凡人止步於此。

就算只能停在第一層也讓我們大開眼界,我們看到鷹馬、龍、鳳凰、獨角獸……各種只有神話敘述才會出現的神獸,這裡似乎是棲息地,牠們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試圖伸手摸一隻在地上折手休息的獅身人面獸,毫不意外落空了。

「我懂了,金字塔是蓄電池,接收宇宙能量,吸引這些靈獸棲息。」風水師這麼說。

「就是保育區的概念。」鑑識所所長說。

當然,我那個學生也在,他只是沒有講話而已。

冥府之塔中央有一座水池,或者說,類似水池的能量體,我們接近,看到水池中有一個類似徽章的圖案,然後,同時聽見一句話。

我們對望,複頌剛剛聽到的那句話,那不是幻覺。

以我們的閱歷竟分不出是何種語言。

不知不覺天亮了,冥府之塔崩解,我們抬頭,欣賞金色碎片隨著陽光傾落,伴隨陌生的埃及文字落下。

「那是埃及眾神名。」 風水師說。

恰似電影結尾的字幕。

但是我們的旅程並沒有結束,鑑識所所長說,他曾經看過那個徽章,在某個古物線上拍賣會,一個會員頭貼就是那個圖案,印象會那麼深刻是因為那個會員只對國寶級古物出手,一下標就是天價。

「知道他的國籍嗎?」我問。

鑑識所長搖頭,那個古物拍賣網站只在行家間流通,物品來源不明但絕無虛假,會員必須經過嚴格檢核,對外當然絕對保密不會外洩。

我們只能從那句話下手,幸好我那個學生透過家族關係聯繫上一位語言學權威,除了對世界各國主要語言、方言、人造語言有所研究外,據說對動物界的語言也有所瞭解,甚至能夠分辨不同族群鯨豚的語言差異。

語言學家住在一個童話裡才會出現的優美城市,我們專機前往阿姆斯特丹。

我們到訪時語言學權威正在客廳跟其他訪客示範大象求偶與挑釁的不同叫聲,雖然在我們聽來毫無差別。

語言學權威用流利的中文跟我們打招呼,我們簡單表達來意,是同時聽到的不知名語言,當時無法錄音,我們只能事後趁著記憶猶新時按上錄音鍵複頌,發音或許不是很精準。

「沒關係,我接受挑戰。」語言學權威說。

聽完我們複頌的語音檔語言學權威陷入沉思。

「雖然我是語言學權威,但就算是我也無法知曉世界所有語言,因為只有短短一句話,我只能勉強判斷,這應該是在印度某貴族內部流通的語言,是自己族人的密語。依照語言特徵區域大約是在……很遺憾我無法告訴你們這句話的意思,如果有一段短文或許可以分析,但只有一句話無法。」

果然不愧是權威,一下子把搜查範圍減少很多,這樣一來如要追根究底印度之旅不得不去。

「要走嗎?」我問。

「走吧。」眾人回答。

下一站,印度。